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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章 送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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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早朝的時間,朱元璋聽取了有關官員的匯報,自己又總結了一番,仍然覺得意猶未盡,有幾個年紀大的官員,快有些撐不住了,可一見五旬的皇帝還精力充沛,又哪裏敢露出疲態。

武官尚覺得能忍受,一些年紀大的文官越來越疲憊,朱元璋剛想說散朝,就聽見噗通一聲響,讓他嚇了一跳,整個大殿之上的百官們更是大驚失色。

只見刑部左侍郎胡啟生,直直地倒在了地上,幸虧他頭上的烏紗帽遮擋著,還有地上鋪了地毯,不然這一跤下去,怕是摔得不輕。

“啟生!”胡惟庸撥開眾人,急忙撲了過去,將兒子抱在懷裏,握住兒子無力的手,胡惟庸急的額頭青筋暴露,高聲叫喊,“快宣太醫!”

“快宣太醫,讓太醫院多派幾個太醫過來!”朱元璋對身邊的值日太監急道。

胡啟生雙目緊閉,渾身軟綿綿地靠在父親懷裏,還不時地抽搐一下。胡惟庸緊張的臉色由黃變白,嘴唇也變得蒼白,眼中噙著淚花。

眾人唏噓不已,這哪裏還是那個權傾朝野的左丞相,隨著胡相的權力越來越大,胡相已經很久沒有感情外露了,權力之外,胡相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父親而已。

最先趕到的是值日的太醫,年近不惑,他先是翻開胡啟生的眼皮看了看,又撬開他的牙關看了一會,最後開始給胡啟生搭脈。

眾人屏住了呼吸,尤其是胡惟庸,臉上的肌肉都繃緊了。

只見太醫眉頭緊鎖,不時嘆息一聲,大約一刻鐘後,太醫收回了自己切脈的手指,面露愧色,“胡丞相,下官才疏學淺,沒有查出來胡侍郎的病因。”

胡惟庸的心已經涼了半截,這個值日的太醫,年紀雖輕,醫術卻是太醫院的前三甲,連他都診斷不出來,看來,兒子的情況不妙啊!

這時,又有兩個年紀長的太醫慌慌張張地過來了,每人手提一只藥箱,其中一個精瘦的太醫說道:“胡相,您先將胡侍郎身體放平,我要給胡侍郎施針。”

胡惟庸一聽,忙配合地放下了兒子,讓兒子平躺在大殿中的地毯上,眼中也燃起了希冀的光。

太醫先是在胡啟生的太陽穴和虎口都施了針,接著又給胡啟生搭脈。然而令胡惟庸失望的是,太醫的表情竟越來越凝重,還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。

太醫取下了銀針看了看,又聞了聞,臉上充滿疑惑,收好了銀針,他朝著胡惟庸一揖,“胡相,下官無能,查不出來胡侍郎的病癥。”

最後一個太醫也給胡啟生搭了脈,同樣也是搖頭嘆息,原本精神煥發,年僅三十八歲的胡侍郎,竟突然病的氣息奄奄,實在是太過詭異,看脈象又不是中毒。

胡惟庸一個踉蹌,差點沒有摔倒,臉色更是白如紙,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,太醫院的前三甲齊聚,居然查不出兒子的病癥!難道,這是天妒英才嗎?

胡啟生被擡回胡家的時候,除了顧氏和崔氏以及她們的兒子,整個胡家從上到下一片哀嚎,董氏當時就急火攻心病倒了,付氏哭成了淚人,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的相公。

胡啟生三個已經出嫁的女兒胡茜、胡鈺和胡寧也都急急趕來了,少不了又是一番傷心難過。

胡丞相廣求名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應天,不過幾天時間,便有不少醫者上門,其中不乏民間的良醫,結果卻是無功而返,言下之意就是要丞相府準備後事了,付氏一聽便暈了過去。

正在胡家一片愁雲慘霧時,胡府迎來了幾個不受歡迎的人,胡家的二姑奶奶李薔薇和姑爺李思義,帶著一個白胡子老者上門了。胡小瑞直接將他們擋在了外面,“你們來做什麽,你們不是和丞相府斷絕往來了嗎?”

“滾開,這胡府做主的可不是你,若是耽誤了大哥的病,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?”李薔薇對胡小瑞這個紈絝是一點也不客氣,大哥這種情況,胡小瑞臉上竟沒有一絲難過,可見其冷漠。

胡小瑞被李薔薇的氣勢嚇了一跳,見她說的這麽嚴重,也不敢攔著她了,只好悻悻地放了李薔薇和李思義進來。

夫妻二人帶著老者直接去了董氏住的正房,此刻胡惟庸正坐在廳堂裏,面色陰沈,看見李薔薇和李思義,胡惟庸嘴唇上下動了動,卻沒有說出話,眼睛裏閃過一抹傷感。

見父親如此失落,李薔薇心中的愧疚更甚,那藥原本是要給父親服下的,奈何只有一個月的期限,短短一個月必定不會讓父親交出相權,這件事還是解決不了,萬般無奈之下,只得將藥給大哥服了,相公倒酒的時候,趁機將藥粉倒進了酒杯裏。

“父親,您別擔心,總會有辦法的,我先看看母親,再去看看大哥!”李薔薇去了內室。

李思義和老者則留在了廳堂,李思義對胡惟庸一揖:“岳父,這位是吳郎中,專治疑難雜癥,蘄水人士,被人相邀應天瞧病,正要返回蘄水,我和薔薇將他請來為大哥診治。”

“果真能醫好啟生?”胡惟庸黯淡的雙眸閃過一絲光亮。

“這位貴人,醫者從不妄言,老朽要看過令郎才敢斷言。”老者拱了拱手。

那邊,李薔薇一進內室就見董氏半躺在床上,背後墊著枕頭,面容憔悴不堪,看到李薔薇進來,她有氣無力地招呼了一聲:“薔薇,你來了,你大哥好端端的…”話未說完,便泣不成聲。

“母親,我和相公帶來一個老郎中,能妙手回春,說不定可以治好大哥的病。”李薔薇坐到床上,握住了董氏的手。

“當真?”董氏一下坐了起來,驚喜地問道。

“老郎中現在正在廳堂,我這便去帶他給大哥診治,我先扶您下去吃點東西才是,總不能大哥好了,您卻病倒了。”李薔薇想要攙扶董氏。

“薔薇,你快帶著郎中看你大哥去,我有丫鬟照顧就好,我聽你的,這就喝點粥。”董氏心中著急,一個勁地催促李薔薇。

怕董氏太過著急,李薔薇急忙出去了,幾人帶著郎中去了胡啟生夫妻倆住的東跨院。

李薔薇帶著老郎中直接進了胡啟生夫妻倆住的內室,胡惟庸和李思義因為避嫌,便呆在了廳堂等著,翁婿倆相對無言。

“薔薇,你大哥他…,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也不活了!”付氏聲音嘶啞,眼睛紅腫,才不過幾天功夫,眼窩都陷下去了。

因為胡啟生現在畏寒,付氏便衣不解帶的抱著他,去溫暖他。

李薔薇突然就自責起來,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?

“這位夫人,您先將令夫放平,讓他躺的舒服些。”老者嘆了嘆氣。

給胡啟生搭了脈,老者沈思了一會,這才對著付氏說道:“令夫的病癥是邪風入體,因氣血逆亂、腦脈痹阻或血溢於腦所致。癥狀為四肢無力,肢體麻木、舌蹇不語。”

“請問郎中,能治好嗎?”付氏急切地問道。

“治倒是可以治,但是需要些時日,還缺少十幾味草藥,只有羅田才有,況且,老朽還要盡快趕回蘄水,我在蘄水還有幾個病人等著我回去,耽擱不得。”老郎中捋了捋胡須說道。

“這可如何是好?”付氏燃起的希望又破滅了,已經快要哭幹的眼淚,又流了出來。

“這位夫人,您若是信得過老朽,可以跟著老朽回蘄水,蘄水離羅田很近,我可以讓藥童去羅田采藥。”

“只要能治好相公,莫說是蘄水,就是天涯海角我也陪著他去!”付氏決然地說道。

看事情差不多了,李薔薇這才說道:“嫂子,你還要和父親說一聲,讓他盡快安排人送大哥去治療,我和相公這幾天也要回去,咱們可以一起,路上還可以照應些。”

“薔薇,那就多麻煩你和思義了!”付氏握住李薔薇的手,感動的又要落淚。

付氏情真意切的話,讓李薔薇莫名地有些心虛,她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,自己是為了救人,不是害人。

付氏到了廳堂,將郎中的話告訴了胡惟庸,胡惟庸先是一喜,後來聽說要一兩年才能痊愈,一張臉頓時又沈了下來。

“如此一來,啟生豈不是要辭去侍郎一職了?”胡惟庸自語。

“父親,是命重要?還是官位重要?”還沒等付氏開口,李薔薇便脫口而出。

“薔薇,你就是這樣和父親說話的?你那些書都白讀了嗎?”胡惟庸勃然大怒。

“讀書是讓人明智的,薔薇自認為眼明心亮,不像某些人一葉障目!”李薔薇冷笑道。

“我用不著你教訓我,你給我滾!”被激怒的胡惟庸,抓起茶碗就要砸向李薔薇,卻在李思義冷冷的目光中,將茶碗扔在了地上。

“自古以來,權臣都沒有好下場,父親還是好自為之吧,告辭!”李薔薇終究還是沒忍住,最後一次警告了胡惟庸。

李薔薇和相公離開胡府的時候,心情格外沈重,顧氏和崔氏的冷嘲熱諷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,她不是聖母,沒有義務去拯救那些無可救藥的人,她只是替胡惟庸惋惜,一個曠世之才,就因為貪慕權勢而喪命。

付氏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說服了胡惟庸,胡惟庸安排了一艘豪華官船,送胡啟生去蘄水治病,他替胡啟生辭去了刑部左侍郎之位,卻又將次子胡大鵬安排進了刑部任職。

付氏自然要隨行,董氏不放心也要跟著去,至於胡晉、胡傑兩個孩子,李薔薇倒是費了一番功夫,她給付氏做了很多工作,她游說付氏說,胡啟生這病恢覆的時候,需要家人多陪伴他,為了讓付氏放心,她還保證,胡晉胡傑的學業交給耀宗了。

由付氏出面提出要將胡晉胡傑帶到蘄水,胡惟庸即便不情願,也沒辦法,他很看重付氏這個兒媳,畢竟胡家早些年的奢靡生活,都是這個兒媳的功勞。

至於顧氏和崔氏,當下便心中竊喜,尤其是顧氏,內心更是蠢蠢欲動,已經開始幻想著怎麽讓老爺將她扶正了。

離開應天的那天,下了幾天的秋雨,突然就放晴了,秋高氣爽,就連空氣中都透著一絲甜味。

送行的人快要將碼頭站滿了,基本都是給胡啟生送行的,有刑部的同僚,更多的是胡惟庸的門生。為李思義一家送行的,除了兒子耀祖和兒媳程氏,陳家和程家也各自來了幾口人。

陳氏母親早逝,繼母對她還不錯,此刻,繼母拉著她的手,依依不舍,陳父眼睛濕潤,不停地交待女兒,要孝敬公婆,夫妻和睦。

李薔薇拉住程氏的手,歉意地說道:“瑞寧,婆母對不住你,將你和耀祖兩個人留下,耀祖脾氣不好,你多擔待著點,平日遇事要多和苗管家商議,他對李家忠心耿耿,他若是老了,就讓耀祖給他養老。鋪子你多照應著點,錢莊裏的錢盡量不要動,每月取利息就好。”

“母親,瑞寧也舍不得您,您和父親已經為我和耀祖做了很多了,是我和耀祖慚愧才是,不能在您和父親眼前盡孝,母親放心,我會好好照顧耀祖的,我爹娘也喜歡他,爹娘會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。”程氏眼圈一紅,便落下淚來。

交代完程氏,李薔薇又將耀祖拉到了一邊,“耀祖,你以後對瑞寧要多疼惜,我這個婆婆不在,她以後有喜、生產都無人指點,也是怪不容易的。還有,你要是得閑,就照應著點胡茜、胡鈺、胡寧,你舅父舅母不在應天,她們三個會少了依靠,你也算是她們的娘家人了!”

“娘,我會想您的!”耀祖一只手摟著母親,兩一只手摟住了父親:“爹,您平日少喝酒,看書不要太晚了…!”

李薔薇原本還硬撐著,可她看到耀祖眼中噙著淚,她終於忍不住了,抱住兒子就痛哭起來。

李思義背過了臉去,妻兒抱頭痛哭的樣子實在是錐心,不由讓他想起了多年前離家時的痛楚。

“臭小子,說好的不哭,你怎麽又惹娘傷心了?”耀宗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,照著耀祖的胸前輕輕捶了一拳。

耀祖用手抹去了眼淚,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來,先是輕輕地還給大哥一拳,接著便重重地給了耀文一拳,“耀文,二哥會想你的!”

耀文早已經熱淚盈眶,一把抱住了二哥,久久不願意松開。

大船就要起錨了,送行的人和遠行的人,都是依依不舍,耀祖單手抱著小侄子俊之,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又親,另一只摟著小弟的手,收得越來越緊。

離別總是萬千愁緒,難怪人們不喜歡送別的場景,萬般不舍憑誰說?

大船終於起航了,李薔薇和相公站在船頭,看著應天城的方向,很是不舍,生活了十年,才發現這個城市竟是如此美麗,她真後悔沒有多出去走走。

大船離碼頭越來越遠,送行的人也已經模糊不清,李薔薇對著應天的方向輕語,別了,應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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